马车夫跳下车,地上拾块石头卡住车轮,队伍驻停山坳之间。
“壮观呐!”
金翅扇动,天蜈·梁渠落上黎香寒头顶,百足节肢扣住发髻,目视面前纠缠、嘶鸣、横亘前进道路的斑斓蛇群。
至少有几万条蛇。
色彩鲜艳,有红有绿,密密麻麻,看得到尾巴的找不到头,看得到头的找不到尾巴,比最复杂的绳结都要纠缠错综百倍。
它们忘我的缠尾,忘我的张吞,从山上滚落,砸上岩石,涌入灌木,为繁殖子嗣竭尽全力,零星两条游蛇被甩出大集体,落到人的脚边,惊慌地游动逃窜。
野外都是不听话的野蛇,家鼠们吓得四处奔跑,钻进笼子,牢牢把门锁住。
类似的场面,梁渠小时候在动物世界里看过一次,那东西貌似叫什么束带蛇,冬眠一出来就玩激情群趴,当天晚上便做了噩梦,隔开屏幕尚且如此,亲眼目睹简直令人头皮发麻,眼前的蛇群更鲜艳,且蛇的种类似乎有好几种。
这些蛇没有生殖隔离吗?
“是万蛇会,万蛇会!”车队长跳上车顶挥手大喊,“全部人,下车休息,不要跑远,小心妖兽、毒虫。看样子刚刚开始,今天是结束不了了,下车扎寨!男人来帮忙,当心小孩被咬,不要喝生水。”
“万蛇会啊,交好运喽。”
“干活干活,正好歇歇脚,热死我了,有没有冰酒吃?来一口。”
“冰酒没有,冰酸梅喝不喝。”
“来点来点。”
“哗啦啦。”
木桶碰撞,暗红色的酸梅汁里倒入冰块,溅出两点。
“为什么停下不往前走?这点蛇群也能拦住路?”梁渠回头。
车队习以为常地搬运帐篷下来,相互交流,老人和孩子坐在石头上,手指蛇群,一点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
车队里足足有三位臻象高手,黎香寒的祖母也在,绕路、驱赶、斩杀什么的都行,按理完全没必要停下脚步。
“这是我们南疆人的习俗。”左右环顾,确认身旁无人的黎香寒悄悄解释,“看到万蛇会,队伍不能绕路、赶路,否则会带来厄运。
反之等到万蛇自己散去,则会带来好运。大王兴许对蛇虫不知,蛇那个一次的时间很厉害,多要两三个时辰,长的十个时辰都行……”
“哼,区区十个时辰。”天蜈昂首,“弗如孤远矣!”
黎香寒语塞,脑瓜子转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讲到哪,暗道人能和蛇比?再者十个时辰,正常女人扛得住?完事怕不只会阿巴阿巴,定是男人惯例爱往这方面吹牛,不怕吹炸。
不过话不能说死,堂堂武圣,兴许确实能厉害点?
“是是是,大王厉害,非同凡响,王妃好福气,夜夜笙歌。”黎香寒敷衍的夸赞一句,继续道,“因为蛇的时间久,路上遇到基本歇一天,就当中途歇脚。
万蛇会春天、丙火经常能看到,正是担心这种事,离得远的寨子提早三个月就要出发,一路上碰十几次,咱们青纹谷离虫谷近,时间不算太赶,没必要讨晦气。”
梁渠嗤之以鼻:“什么厄运、好运,全是封建迷信。”
黎香寒头疼:“大王您忍一忍,明天启程,差不多后天就到。”
“香寒!”黎怡琳的喊声从后头传来,“过来这边,陪祖母说说话。”
黎香寒转头,甜甜一笑:“好嘞,祖母!小香寒来啦!”
小男生被甜甜的嗓音酥到,有意无意的暗瞧圣女,倘若对上目光,撞上个笑容,顿时浮想联翩,面色发红。
圣女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梁渠撇撇口器,头顶飞起:“本王要离开一趟,大概走半天。”
“现在?”黎香寒僵住脚步,愁眉苦脸,“我怎么和别人解释?”
“你鬼精鬼精,一肚子坏水,需要我帮你想办法?自己解释,走了。”
金光一纵,消失丛林之中。
远处的黎怡琳见状纳闷,待黎香寒过来,不免发问:“后天到虫谷,你那金翅天蜈现在跑去哪里?别耽搁时日。”
“私会老情虫去!”
“老情虫?”
黎香寒恨恨咬牙:“野外抓到的虫自然有野情虫,平日就好色无度,丙火日一来,更是发情发得厉害,成天跑出去私会,而且祖母你知道吗?它不忠心!
三妻四妾,处处留情,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管生不管养,下流无耻,卑鄙阴险,专门玩母女虫、姊妹虫、半岁的小虫,酒池肉林,要不是实力够强,早被别的虫子砍成八段!”
“居然有这种事?”黎怡琳惊讶。
“怎么没有!”黎香寒点点头,环顾一圈,确认梁渠不在,“全都是我亲眼目睹,要不是实力可圈可点,活脱脱是一只渣虫!”
“那你得好好管管,到底是野生,没有基本的繁衍观念,骨子里还是一只没有伦理的虫。”黎怡琳严肃道,“它能野生成长至此,殊为不易,无比罕见,一身精华,当择优储蓄,好好繁育下一代天蜈蛊虫,不可随意挥霍浪费。”
“祖母放心,回头我就管这只烂渣虫,管不住就阉掉它……”
“哈哈哈,那不行……”
“阿秋!”
树林中,梁渠扇动翅膀,打个喷嚏。
“感觉有人说我坏话……是不是那个两幅面孔的小丫头片子……”
金光穿梭纵横。
酷烈的阳光扎透树冠,梁渠飞行在光柱中,莫名享受这种扇动翅膀,悬停、疾驰的感觉。
晋升夭龙之后,限制反而更多。
去帝都得提前告知,没有了臻象时候的随意,好多事情不是做错了道个歉就能糊弄过去,处处束缚,反倒是现在,飞翔丛林,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蜻蜓,又不用担心什么天敌。
还是臻象无敌时,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树枝上,毒蛇缠绕,捕捉到金光,下意识扑出。
咻!
金光擦过,毒蛇僵硬。
少顷。
蛇头光滑坠落,张口乱咬,树枝上的半截蛇尾无力下垂,内脏混杂蛇血,引来一群行军蚁,撕扯下碎肉,搬运回巢穴。
“奇怪,翅膀是不是切到什么东西了。”
回头看看,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梁渠不管那么多,继续寻找河流。
南疆和大顺的森林,实际有一目了然的区别。
看树上有没有杂草。
大顺绝大部分地区,树就是树,干干净净的树,点缀两个鸟巢,南疆树的树杈弯曲处不是鸟巢,而会是一株绽放的宽叶草,莴苣一样蓬松,扎根苔藓之上郁郁葱葱,或者是挂着无数的藤蔓,仔细找找,能在藤蔓里看到一条带鳞片的。
动物和植物在这里都交错、层叠的长。
看着正常的一只虫子,实则内里可能早被寄生虫控制,行为不受控制,踩爆后爬出的寄生虫看着没事,又可能早感染病毒,只是暂时没有死亡。
生命繁衍太过繁荣。
寻常地方的森林是一张半透明的照片,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南疆的森林是许多半透明的照片叠在一起,所有的图形错杂,一棵树上长出好多不同东西。
“轰隆隆……”
溪流东去。
收束折叠翅膀,天蜈一头闯入蜿蜒河流,蛇一样滑行游动,钻入【涡流遁径】。
凭依水道回到大泽。
意识回归。
窗外梅雨天雨水淅沥。
熟悉的体香缭绕鼻尖,柔软的躯体半压胸膛。
梁渠俯身低头,从脸到脚全亲吻一遍,在娥英大笑,受不住推开之前,迅速起身穿衣,赶往南水。
“蛙公!”梁渠情真意切。
“哎……”四下抓鱼的老蛤蟆回到族地,扎好鼓鼓囊囊黄皮袋,目眺东方,背负爪蹼,“南疆闷热,又恰逢丙火烈日,酷暑炎炎,实在难受,此事,当真就非本公不可吗?”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长老这般蛙!天不生南水蛙公,淮江万古如长夜,此等大事,非您不可!”梁渠躬身作揖,朗喝,“恭请蛙公出泽!”
身后龙平江、龙平河、肥鲶鱼、不能动、圆头、拳头、阿威、小蜃龙、百条江豚……人与兽呼哈哈跪地齐喝:
“手握日月摘星辰,天下无长老这般蛙!天不生南水蛙公,淮江万古如长夜,恭请蛙公出泽!”*100
“蛙公!”
“蛙公!”*100
“为苍生!为黎民!为将来!”
“为苍生!为黎民!为将来!”*100
句句有回音,段段有余韵,喊声激荡,响彻大泽。
刺啦。
电流划过。
老蛤蟆筛糠般颤抖一下,其后肩膀耷拉,圆肚皮叠出小皱纹,缓上一缓,它背负双蹼,蛙目炯炯:“也罢,既然如此,本公陪你走上一趟!夺下南疆长气!”
“好!蛙公是为天下苍生、为南水未来。”梁渠起身,“阿肥!”
长须对折九十度。
肥鲶鱼张开大嘴。
老蛤蟆轻车熟路,纵身一跃,抬脚一踢阿肥下巴,不待大口关阖,一抹光影从水道中钻出,顺着水流水母般飘然落到肥鲶鱼口中。
不是专车专送,老蛤蟆抱臂不满。
梁渠一怔:“夫人这是做什么?”
龙娥英半蹲巨鱼口中,长衣长裤长靴,面容平静,丝毫瞧不出半个时辰前光溜溜的慵懒模样,她反问:“不是去南疆的车么?”
梁渠挠挠鬓角:“是去南疆的车,我问夫人跟着一块做什么?”
龙娥英理所当然:“看看那小丫头长什么样。”
梁渠:“?”
肥鲶鱼张着大嘴,左看看右看看,梁渠挥挥手,示意带上,它正要合拢嘴巴。
“等等等等!末班车!”
又两道身影游出水道,一左一右,相继挽住龙娥英手臂。
“你们两个又凑什么热闹?”梁渠挑眉。
龙瑶、龙璃双双抱臂,拿腔捏调:“看看那小丫头长什么样!”
龙娥英月牙眼。
梁渠扶额。
半晌。
抬抬手。
长须九十度对折,确认无人再乘坐“大鱼巴士”,肥鲶鱼合上大嘴,一个转身,运人、蛙入泽国。
“走起!”
……
金光一闪。
金翅天蜈摇摇晃晃飞出树林,落上黎香寒头顶。
摇头晃脑,轻飘飘,乐呵呵,有种舒爽后的懒洋洋,黎怡琳越看越像从什么地方鬼混回来,和黎香寒说的一样。
果然是野虫。
如此间隙都要出去私会……
《眼识法》内总能觉察别人目光,牛毛一样的触感让虫烦躁,梁渠不经意回头:“你祖母怎么老看我,眼神怪怪的。”
“啊?”黎香寒头皮一紧,脚趾扣住,眼神飘忽,“有,有吗?”
“哼,是不是说孤的坏话?”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放肆!敢在本王面前称冤?你是说本王冤枉你?”
“不敢。”黎香寒唯唯诺诺。
“那就没有冤枉,罚你给我八百!”
黎香寒抽出身边银票,恭恭敬敬上交。
节肢插住银票,利落收走。
夜半。
万蛇银趴结束,三三两两散开。
众人回到车厢之中,车轮继续滚动。
黎香寒修行完,伸个懒腰,抱住老鼠沉沉睡去,殊不知正是此刻,一层透明水膜将车厢完全包裹,无声无息。
未几。
烛火点亮,一个个模糊人影从鱼口中爬出,倒映在车厢之上,围拢小人。
黎香寒打得哆嗦,张开嘴呼吸,生出空气不够用的压抑感。
“这就是让长老每晚都要去见的女子?感觉一般,都不如我,比娥英姐更是差得远,龙女里勉勉强强排个中游吧。”
“对头,胸和屁股也一般般,长老真没眼光,总不会是脚好看吧?长老就喜欢这个,看看,这也不行啊,尺寸大了些,脚趾扁扁……”
“胡说什么怪话?想吃栗子是吧?”
“呱,她身上无宝,有何好看?”
“蛙公,您出来太早,现在还用不着您的大本事。”
“怎么不早说?咦,枕头有夹层,好像有两张银票……”
阿威、龙娥英、龙瑶、龙璃、老蛤蟆还有缩小的阿肥占满空间,围住黎香寒。
黄老鼠翻个身,打个哈欠,惺忪睁眼,见到一条大口鱼,看两下,闭上豆眼。
片刻。
老鼠一蹦三尺高,踢开黎香寒脑袋,缩到角落,大口喘息。
黎香寒越来越压抑,被莫名踹了一脚,烦躁睁眼。
一张硕大蛤蟆脸挤入眼眶。
“?”
“哇!”
黎香寒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屁股压住老鼠,挤缩角落。
“哼,蛙,当然是蛙!还能是蝌蚪吗啊?”老蛤蟆顺蹼抽走枕头,拆开缝合线,几张大额的千两银票,顺势收入囊中,沾上口水清点。
“??”
夭寿,有蛤蟆偷她东西!数她票子!
还特么是大妖!
天蜈呢?淮王呢?
救救啊!
我还有利用价值!还没成为第一圣女,申请提供大顺武圣政治庇护!
瞳孔战栗,黎香寒努力寻找天蜈,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谁!谁在她专属车厢里开聚会没有通知她,怎么这么多人?
这三个女人是谁?
我靠,中间那个是仙女吗?
“看也看了,夫人赶紧回去吧,人家不是十拿九稳,要修行的。”天蜈跳出来。
见到金翅天蜈,黎香寒心中稍安。
貌似是淮王整出来的幺蛾子。
夫人?
淮王的夫人?
等会,她们怎么进来的,那么多护卫,没一个觉察到吗?
旋即,她看到中间仙女点点头,露出一种放心的欣慰神色。
黎香寒莫名不爽。
不是,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你脸上是在放心什么啊?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甲壳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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