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有点懵,他知道四傻子是个吸血鬼,比和珅还贪婪,脑子里除了钱还是钱,可也不至于连个身份都不顾直接开口要吧。
正常流程,当是他这个金丹后辈主动奉上,四傻子这个元婴前辈假意推辞,最后勉为其难收下,期间前辈与晚辈之间要其乐融融。
哪有元婴强者向本宗后辈直接开口索贿的,吃相未免也太...
太啥,太福长安了!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还得作出一副惶恐样,一边手忙脚乱往袖袋摸索,一边赔笑道:“奴才初次进京不懂规矩,只顾着来给中堂磕头请安,竟忘了...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请中堂务必笑纳,就当是给中堂府上的阿哥、格格们添个彩头。”
话音刚落,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就奉到了福长安面前。
“笑纳,当然笑纳,你大老远来一趟,本官拂了谁的面子也不能拂了你福禄寿的面子啊。”
福长安毫不客气伸手接过,见是两张五千两的面上笑容不由更是灿烂。
随手将银票放到一边,朝一脸拘谨的赵安一指:“坐,坐,站着做什么?”
“中堂面前哪有奴才的座。”
话是这么说,赵安的屁股还是小心翼翼在椅子上搭了一半。
“嗯。”
福长安显然心情极佳,捏起枚桌上的蜜饯往嘴里一丢,“对了,你那个署理巡抚的事,安达礼回来跟我说了,想着你这奴才办事还算精明,总顶着个署理名头办事也不够名正言顺,便跟和中堂提了一嘴,元宵后吏部就给你办了。”
去代转正的事,先前和珅已经透露,但不影响赵安激动起身给四傻子叩一个。
“中堂栽培之恩,天高地厚!奴才...奴才...”
赵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基本功相当扎实。
这样子肯定让福长安很享受,试问,一言就能掌控他人前途的感觉,谁不喜欢?
谁不享受!
“起来吧。”
福长安笑眯眯虚抬下手,待赵安重新落座后笑眯眯道:“现在还在想那多扣的二十五万两了吗?这钱你就甭在心里再嘀咕了,你可知这事你讨了大便宜?”
言罢,拿起桌上那份刚刚签押的借款合同轻轻一敲,“这世上事甭管做官还是借银子都是有讲究的,怎么说来着?无规矩不成方圆。赵有禄,我实话告诉你,你这安徽巡抚的实缺按市面行情得这个数!”
福长安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两,只多不少!就这,多少人捧着银票还找不着门路呢!我呢,就收你二十五万两,从头到尾没多要你一文钱。
就这二十五万两还是看在自家人份上给你打了折的,你自己说,本官收你二十五万两,多吗?怨吗?”
“不多,不多!”
赵安如小鸡啄米,“不多,一点不多!中堂为奴才的事劳心费力,奴才心中只有感激,只有报答,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哎,这就对嘛!”
福长安哈哈一乐,“我就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弯弯绕绕那些不是我不会,是我不屑得去做...放心,元宵解印后吏部的文书就会下去,你就安心等着做你的安徽巡抚吧!”
赵安自又是一番感激,迟疑了下,轻声道:“中堂,奴才年前给朝廷递的那个折子?”
福长安“噢”了一声:“请开临时捐纳的事?”
赵安忙点头道:“不瞒中堂,我安徽底子薄,穷的很,就眼下这状况藩库实在难以支撑,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想出这权宜之计。”
“安徽的情况我多少是了解些的,请开捐纳是个办法。”
福长安一脸慢条斯理,“这事儿,归根结底还得我们户部来议,来核。不过,这里面的关节嘛...”
意味深长看着赵安。
赵安头皮发麻,知道四傻子这又是想分杯羹了,无奈道:“全凭中堂做主,若能成事安徽上下皆感中堂大恩!”
福长安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拍板:“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这捐纳所得无论金银米粮折成现银后,我要这个数。”
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在赵安面前晃了晃。
赵安试探着问道:“两成?”
“对!”
福长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活像一头看到肥肉的饿狼,“没错,两成!你放心,这钱不是我一人的,户部、吏部那些关节总要打点到位,你这事才能办得顺畅,这道理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吧?”
“明白!”
嘴里说明白,心里却是一万头草原神兽奔腾而过。
两成?
四傻子的心简直比炭还黑!
原本赵安是拿这两成用于支付贷款利息的,结果贷款利息被四傻子直接扣了不说,这边还要他拿两成捐纳收入出来,哪里是什么元婴期的军机大臣,分明是坐在金銮殿旁的吸血蚂蟥!
问题他敢拒绝吗?
捐纳的事若没有福长安这个分管户部的军机大臣点头,根本不可能通过。
赵安现在比谁都急需钱。
安徽灾后重建需要银子,大力发展工商需要银子,开矿办钢铁厂需要银子,大规模修整道路需要银子,搞军工开发需要银子,搞团练编练新军需要银子...
虽然可以从和珅那里得到一些军费支持,但安徽整体发展建设是个无底洞,光靠安徽那点税收加上金融手段想彻底盘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就目前安徽藩库还欠了人粮商三百多万两银子呢,虽然这笔借款通过咸丰行金融化了债,从实物变成了银票,但只要赵安这银票有信誉,只要赵安还想打造两江第一大银行,就得随时给人粮商支取这三百万两。
经济压力不是一般大。
这会说个不字立时得罪福长安,别说巡抚转正、临时捐纳的事,恐怕连正常的赋税留存这王八蛋都要刁难。
权衡利弊不过瞬间。
赵安直接表态四傻子你拿这两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代表安徽两千万百姓感谢你祖宗八代。
目的达到,又凭空大赚一笔的福长安心情大好,一脸欣赏的看着赵安,又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闲话便端起茶杯,送客之意明显。
两成的事无须立什么字据,赵安也不敢弄两本账本糊弄他。
户部那面专门审计的小吏门清着,随便派个工作组到安徽也不用全省查,抽上一两个县就能知道安徽的捐纳水份有多大。
赵安识趣起身告辞,走出福府那气派非凡的大门后,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一言不发走在前面,身后的徐霖明显能感觉到少君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却是不敢多问。
直到快到马车时,赵安这才回头望了一眼福长安家的府邸建筑群,对徐霖低声道:“记清楚这家,将来你给我带兵把这王八蛋家给抄了,一砖一瓦,一门一洞都别放过!”
“好!”
徐霖连紫禁城都敢突袭一下,抄个军机大臣家算什么,非但不惊,满眼兴奋。
呸!
等着,有你父子俩好看的!
深吸一口气后,赵安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化的微笑,走到马车吩咐曹丞带他去吏部尚书苏凌阿家。
时间还早,今天能再给几位大佬拜个年。
吏部尚书苏凌阿是和珅弟弟和琳的亲家公,原先就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快六十岁了还在吏部当个副处。
不过苏大人命好生了两个国色天香的闺女,一个给前山东巡抚国泰当老婆,一个给和琳的儿子丰绅宜绵当老婆。
凭着这层关系,老来转运的苏凌阿硬是从个处长飞升吏部尚书,成了大清人事部门的一把手。
当真是父凭女贵。
怎么说呢,反正苏部堂对赵安这个新晋红星很是客气,毕竟赵安除夕晚会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也知和珅对赵安刻意提拔。
大过年的谈什么工作,收了赵安奉上的五千两年敬后,苏部堂捻着胡须勉励几句套话后就算结束。
下一个是工部尚书舒常,这人看起来像个老学究,话不多,态度很温和,像模像样的关心询问安徽的河道水利情况,暗示工部这边若有合适的工程款项可以适当向安徽倾斜。
翻译一下的话就是赵大人你得给朝廷上折子报工程项目,没有?
生造都没关系,反正军机处是和中堂说了算,工部是他说了算。
一百万两的工程款工部给你拨六十万两,这就是纯利润。
放心,舒部堂不会派人去检查你安徽有没有动工,工程进度情况什么的。
是个明事理的人。
赵安心领神会,同样奉上五千两银票。
舒部堂推辞一下便收下了,还留赵安喝了一杯茶,算是给了不小的面子。
次日初三又去给其他几位大人物拜年,年敬统一都是五千两。
这些大人对赵安的来访都很热情,毕竟,一个简在帝心又深得和中堂信赖的年轻二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指不定哪天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一圈走下来,赵安虽然花了几万两银子,但感觉除了在福长安那里吃了苍蝇外,其它地方的投资都物有所值。
整个和珅派系的高层骨干在他眼里,至少表面上呈现出“团结协作,共同发财”的和谐景象。
唯一点这帮人不自知,那就是老太爷一旦驾崩,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重要人物都去了,其他人赵安也不熟悉,连着折腾几天也是精力不济,索性哪都不去就在试馆休息。
正月初四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赵安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然后就听杨小栓在门外兴奋道:“安哥,来了好多当官的要给你拜年呢!”
给我拜年?
赵安一个激灵坐起身赶紧披衣起身,推开门朝楼下大堂看去,竟是真来了好几十个官员在那等着给自己拜年。
“这些是什么人?”
赵安有点发懵。
小栓忙低声道:“安哥,这些人的有说是安徽的,有说是咱们江苏的,都是在京里当官的。”
“噢。”
赵安恍然大悟,自己是安徽巡抚,那安徽籍在京官员怎么也要给地方父母官拜个年加强一下感情吧。
江苏籍的官员也是这个道理,谁让赵大人原籍江苏呢。
应是除夕晚会和老太爷家宴的事传开,使得这两省的官员意识到“家乡”出了个大人物,此时不来烧热灶混个脸熟,更待何时?
官场上,锦上添花永远比雪中送炭的人多。
想通此节,赵安精神大振,连日疲惫一扫而空。
这不仅是个与在京安徽、江苏籍官员熟悉的机会,也是个收礼的好机会。
总不能都空手来的吧?
大过年的,找打是吧!
赶紧吩咐小栓让主事钱文给客人们奉上茶水点心,务要让这帮在京官员感受到赵大人的热情。
为展示最佳形象,特意换上一身崭新官袍,戴上双眼花翎下楼,满面春风。
“赵大人下来了!”
不知是谁喊的,楼下大堂瞬间响彻各种吉祥话。
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各位,坐,坐。”
走下楼梯的赵安不断拱手回礼,既不傲慢又保持一定距离感,充分展现出一个前途无量的疆臣应有气度。
官员们肯定懂规矩,磕头行礼说尽好话之后,都会略备薄礼聊表心意。有的是直接奉上银票,有的是送上一些珍贵的礼物,这些小事都由钱文这个主事负责。
当然,来客姓名、单位、联系住址是必须登记好的。
赵安粗看了眼,堂中这帮官员怕是有五六十人,江苏籍的多,安徽的少些,四六开吧。
品级最高的是个正四品的郎中,和赵安老家离的不远,泰州的。
官途不太亨通,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厅副,没贵人拉一把,这辈子不可能进部了。
早就练出来的赵安那待人处事的风范没的说,只言片语就能引得哄堂大笑,引得当事官员无限遐想。
眼神更是屡屡似刻意看向某位官员,面上是欣赏之色,并不时微微点头,把某位官员看的心潮澎湃,只恨自己就送了一百两。
气氛不是一般热闹,是很热闹。
人群中,一位穿着七品补服看着三十岁左右的官员,终是等到赵安的目光亲切挪向他。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的他连忙道:“卑职王万年有幸与大人同年,也是乾隆五十五年万寿恩科进士出身,目前在刑部任职!”
吆?
这还有同学?
“原来是年兄!”
赵安脸上笑意更盛,就差上前握住人王同学的手说想死你了。
同科进士等于毕业班同学,彼此官再大也得称一声年兄、年弟,哪位同学敢以上官身份对待同学,是要被人骂的。
当然,你级别低的还是得有自觉性。
王年兄就有自觉性,一口“大人”后,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一本装帧颇为精美的册子双手奉上:“大人实乃我庚戌科同年中之翘楚,第一人也!卑职对大人也是极为仰慕,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大人成全!”
“王年兄有何事要我帮忙,且说无妨。”
赵安下意识接过王同学的精美册子,以为里面要么夹着大额银票,要么就是礼单。
未想王同学满脸堆笑道:“此乃卑职珍藏的《庚戌科同年齿录》,斗胆想与大人交换《齿录》,以求时时瞻仰大人风采,顺便沾些大人的福运与官气,也好激励卑职奋发向上!”
“......”
同学录?
赵安低头看手中小册,果然是劳什子同年齿录。
众人这会均是羡慕王万年能与赵大人同科进士出身,也眼红王万年会来事,因为交换齿录在官场上是一种特别高级的奉承,不仅将赵安捧到“同科楷模”的位置上,也能借此公开确认并强化与赵安的同年关系,顺便提高自己的身份。
相当于副乡长有幸在市里召开的大会当众与省里来的一号位交换彼此的名片。
嗯,相当用心了。
嗯?
赵大人的表情怎么有点不自然? 《清妖》-傲骨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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