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月联盟的协助下,精灵展开了强力的镇压,让这座城市总算恢复了一些秩序。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与焦黑的梁柱,大批没能逃走的平民,像受惊的鹌鹑般蜷缩在临时指定的安置点角落。
他们睁着一双双因饥饿和恐惧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麻木地望着街道上全副武装的精灵士兵和联盟人员,等待着那每天两轮的,传说中的“施粥”。
为了迟滞精灵大军的追击步伐,溪月皇族在撤退的时候,卷走了尽可能多的粮食,并将剩下的仓库付之一炬。
而这些平民的粮食财物,又大多被殿后的囚犯和溃兵疯狂劫掠。
因此,即便精灵大军势如破竹,连续拿下了金钩关和这座王城两处战略重地,他们在战利品清单上,粮食的缴获约等于无。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非但不能从占领区获得补给,反而要遵循来自联盟政务协商处——实质上就是联盟主席陈默的命令,就地对城中处于死亡线上的贫民进行整顿安置,从本已紧张的前线军粮中,硬生生挤出一部分来,暂时维系这些敌国平民的生命。
同时为了保障部队和平民的后续供应,不得不建立运输线,从后方大批量的运粮过来。
而身在敌战区境内,这些输送粮食的队伍,还需要安排部队进行护送。
这让精灵失去了追击溪月皇帝的契机,好在主席非常大气的给了他们不限期的处置时间,目前情报部门只能隐约知晓,溪月皇帝进入了南部的山区,并在那里发出了重整旗鼓的号召。
在这样的背景下,陈默第一次进入繁星大陆一个王国的都城。
然而此刻的陈默,完全没有什么见证历史的感觉,他只觉得难过。
精灵的战报,战场观察小组的记录,都清晰的向他反馈着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这个世界平民的真实命运,他们是工具,是耗材,是生产材料,也是为本方世界的贵族老爷们提供情绪价值的玩偶。
如果没有夏月联盟的介入,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不会死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间。但活着,和死了,也很难说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陈默抵达了溪月王城的巢穴构筑区。
溪月联邦的王城区域内有一座大型巢穴、两座中型巢穴和四座小型巢穴,陈默思来想去,认为不能竭泽而渔,所以,他只准备取走一座中型巢穴的核心。
小型巢穴核心只出产特殊材料,不出产灵晶,价值有限。
大型巢穴……好吧,按照现在陈默领主身边的实力结构,推副本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攻略大型巢穴,安全性存疑。
对于陈默来说,能够安全的取得一枚中型遗迹核心,就算完成了此行的目标,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其他的可能性收益,扰乱既定计划。
这次对中型巢穴的攻略,可以用波澜不惊,乏善可陈来描述。
基本流程如下:
侦查部队清理了外围的低阶巢穴守卫。
侦查部队清理了内围的高阶巢穴守卫。
侦查部队集火了巢穴首领,并加以控制。
没错,这支主力来自银月森林,各部落大力支持,少量瀚海领人员辅助的侦察部队,杀穿了全场。
随后,陈默领主的护卫队抵达现场,拉开警戒。
领主完成对已经被束缚的不能动弹的巢穴首领的击杀。
遗迹核心到手,反手送回东夏。
走出遗迹之后,陈默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似乎,上一次遭遇刺杀的惊心动魄,可能会成为自己生命中一个渐行渐远的元素,以后的生活,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愈发的“寡淡无味”!
和夏月联盟的政务协商处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表达了一下鼓励和支持,陈默立即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带上了那两辆“百吨王”大车,“启明号”逆风全速,直奔瀚海。
下船之后,直奔军营的北厅,这里有一间专门用于处理内部事务的暗房,原本是情报系统用来审讯间谍和密探的审讯室。
审讯室的墙壁由厚重的黑曜石砌成,隔绝了内外声音,也吸走了大部分的光线和温度,只有墙角镶嵌的几块荧光石散发着冷冽的微光,勉强照亮房间中央的一片区域。
陈默坐在一张黑木桌后,身体微微陷入高背椅的阴影里,他一只手搭在光
滑的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赫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面色凝重,而领主身后的另一侧站着流霜,琥珀色的眼睛如同燃烧着火焰一般,锁定着房间另一头的那个身影。
那里,林忠颓然地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
是的,昔日的安全总局局长,军务处上校,瀚海情报系统的总负责人,常年在这里审讯别人的林忠,现在成了坐在审讯台对面的那个人。
被抓来以后,没有任何人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多说一句话可能都会被牵扯进这场风暴之中,所以林忠抓进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以至于连衣服都没换。昔日笔挺的瀚海制式校官服,此刻皱巴巴地套在身上,沾满了不知是尘土还是干涸污渍的斑驳痕迹。
林忠的头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油腻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窝处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色,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才被关押了不算太长的时间,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安全总局局长,已然憔悴得脱了形。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不甘与挣扎。
“为什么呢?”
陈默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语气比过去问询基本公务时还要平淡。
林忠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扭曲的嘴角牵动着脸上干涸的皮肤,显得格外僵硬。
“领主……领主大人……”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来回拉动,“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瀚海的栽培……我,我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啊!”
一边说,眼泪和鼻涕一起滚了下来。
“我是溪月人……我是溪月人啊!身上流的是溪月的血啊!”
“我父母是溪月人,我的妻子、孩子,也是溪月人!”
他哽咽着,双手死死抓住囚服的裤腿:“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溪月……看着故国就这么……就这么毁掉……”
“精灵,精灵是异族啊大人!”
陈默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林忠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脸上的污渍花成了一片,随后用力地抬起头,
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光。
“他们……溪月皇室的人,他们向我保证过!”
“他们发誓,只是想要挟您,逼您让精灵退兵,保住溪月联邦,他们不能屈居于精灵异族的箭下!”
“真的,他们说……绝对,绝对不会伤害您的性命!他们只要您一个承诺!我……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就能救下溪月……”
陈默的思绪不知不觉的飘回了过去。
林忠的叔叔林恩,是瀚海领最初的佣兵队长,那个瘸腿佣兵有些油滑,身上带着不少小毛病,但是在大节上,一直都站的很稳,算是一点点得到了自己的信任。
然后,在瀚海领最缺人的时候,林恩召来了自己的侄子,一个在溪月已经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员。
嗯,他后来给自己起名叫做林忠。
他为人温和,性格谦虚,彬彬有礼,关键是能力相当不错,甚至不止一次以身犯险,为早期的瀚海取回了不少需要的情报。
那时他的眼神,是何等的炽热和真诚,就这样,用行动一点一点的换来了领主和议政处的信任,一路成长为了瀚海领的最高情报主官,军务处上校。
论位置的重要性,还要超过他那个在军中任旅长的叔叔。
自己去落羽峡谷的事,林忠这个安全总局局长自然知道,甚至许多安全措施就是他亲手布置的。
陈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背叛自己。
听到林忠声泪俱下的倾诉,有那么一瞬间,陈默甚至产生了一点点感动。
一个心怀故国的义士?一场愚昧无知的救赎?
然而很可惜,已经进化到第六代的微表情分析仪,冷冰冰的提醒陈默,这只是一场表演。
陈默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东西了,他真的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人性解构。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陈默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忠那张微微扭曲的脸上。
“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你的?你又用什么方式,把我的行程泄露出去的?”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林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陈默的目光直视下,颓然地低下了头。
“是……是通过佣兵行会……”
他低声嚅嗫着:“溪月……皇室在瀚海,有暗哨,他们……他们会用特定的暗号,在佣兵行会的跨域任务发布里夹杂一些信息。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们找到我,说求我救救溪月,我……对不起,对不起领主大人,我没控制住!”
赫兰在一旁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冷哼。
瀚海领对间谍的管控,其实力度很大,正常情况下,任何小动作都会无所遁形。只是当安全总局出了问题,那这种管控,就俨然成了一个玩笑。
“我去落羽峡谷这事,只是一个工作布置,具体的行程,路线,包括保卫人员和进入的具体时间,都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测您……领主大人您有可能在某一段时间去南方,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确切的消息……”
这句话的微表情反馈,看起来倒像是真的。
“赫兰,记一下,让联盟那边给我继续追查,一定要把事情彻底查清楚!”
“是!主席,我这就安排!”
又闲聊了几句,陈默终于懒得再绕圈子了,直接戳穿了他的谎言。
“行了!”
“不用惺惺作态了,说什么‘故国忠诚’,‘人族情怀’,林忠,你自己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话骗不了我。”
“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看在彼此相识一场,把事说清楚,想想你的家属!”
林忠的脸一下子变了,他尖声喊叫:“不!领主大人,我,我真的只想救救溪月!”
“我的孩子都不知道这事,您是个善良的人,你从来不会迁怒无辜……”
陈默打断了他的话头:“是,我不会,但是如果我不下令保护他们,领地之内会冒出多少像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拿你的孩子来向我表达忠心,那我可就管不了了!”
林忠的喊声戛然而止。
没错,领主不需要动手惩罚自己的家眷,他只要转个身,闭上眼,身后一定会有许多人会涌上去,把自己的妻儿撕成齑粉。
甚至,越是自己亲近的,曾经提拔重用的人,下手就会越狠,来和自己做
酷烈的切割,试图从领主那里重新获得一丝信任。
林忠搞情报的能力是如此卓越,他太清楚这些人性了!
他沉沉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陈默。
审讯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尽管还在盛夏,但不知何处卷过来的寒意,一缕一缕的钻进了他的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荧光石冰冷的光线照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一片浓浓的黑暗,仿佛埋住了他的过往。
林忠开始呜咽。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剧烈的战栗着,泣不成声。
“是!是我做的!不为什么溪月,就是为了我自己!”
林忠的声音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他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沉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只能让他像一头困兽般在原地扭动。
“领主大人!流霜殿下!赫兰大人!你们的出身都如此高贵,你们根本不知我能走到今天,经历过什么,付出了多少?!”
林忠抬起头,他双眼赤红,唾沫星子从干裂的嘴唇边飞溅出来。
“我出身低微,不是贵族,没有家世!靠着叔叔当佣兵挣的钱,勉强学了点技能,但是天赋不够,永远只能停留在二阶。”
“我在溪月,能爬到任务情报处第二副官的位置,是靠着给人当牛做马,是靠着一次次点头哈腰,是靠着不知道跪了多少回,才换来的!”
“我感谢领主大人的栽培,让我成为了瀚海的大人物,可是,可是--”
林忠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委屈。
“可是居然没有人跪我?”
“瀚海不许下跪,所以那些贱民,那些下级官吏,他们见了我,都不用下跪,这算什么?这他妈的算什么大人物?!!!”
赫兰气得脸色铁青,想要开口,却被陈默一个微小的手势制止了。陈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心态彻底失衡的部下,如同观察一个可怜,可悲、却又可恨的实验样本。
林忠已经彻底放开自我了,他激动地挥舞着被铐住的双手,声音越来越急促。
“还有!瀚海的规矩,不许以权谋私,不许收受贿赂!”
“哈!哈哈!哈哈哈!”林忠癫狂地笑了起来,“那我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为了那点可怜的薪俸吗?为了天天对着一群泥腿子摆出和蔼可亲的嘴脸吗?”
“我比他们聪明!比他们能干!我为领主大人付出的比他们多得多!他们不就应该跪在我面前,像我当年那样,把头磕的响响的,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老爷吗?”
“不就应该把金钱、珍奇、美女双手献到我面前,任我享用吗?”
“不就应该我让东就东,让西就西,让学狗叫就叫到天荒地老,让我这个身份有存在的感觉吗?”
“凭什么?凭什么在瀚海就不行啊?那我过去跪了那么多年,算什么啊!!!”
林忠抬头,泪水滚滚的眼睛盯着陈默,终于是将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倾泻了出来,“那我要这权势还有什么用?!啊?!还有什么用!”
“溪月的皇帝……他懂!他懂我这样的人要什么!他许我世袭侯爵,许我千里封地,许我……许我可以举家抬入皇族宗亲的身份,在那里,我才是个真正的人上人!”
“所以……所以我就……我把您的行踪……卖了……”
吐完最后一个字,林忠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审讯室中回荡。
陈默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心中涌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这样的人,他们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欲望,就是对特权的渴望,对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的迷恋。
他们沉醉于那种违法乱纪之后可以举手摆平的舒畅,他们沉醉于那种肆意践踏别人的快感,他们没把下面那些人当人,在繁星大陆,他们是某某领主,某某勋贵,在蓝星世界,他们可能是某某导演,某某编剧。
都一样!
这样的人,林忠不是第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追求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财富或者权力,而是那种可以将他人尊严踩在脚下,可以随意支配他人命运的、旧时代封建主式的“体面”和“威权”。
而在瀚海,陈默亲手打造的规则,恰恰剥夺了这种他梦寐以求的“乐趣”。
良久,陈默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打破了石室中的沉寂,阴影随着他的起身而流动,荧光石的光芒似乎也明亮了些许,清晰地照出他脸上那抹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走到林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下属。
林忠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泪水和污浊糊了满脸。
或许是因为终于发泄出了所有的情绪,他的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我……我应该……被人跪着的……应该的……”
陈默对赫兰做了一个手势,赫兰打开门,两名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士兵应声而入,一左一右,将软泥般的林忠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镣铐碰撞,发出冰冷的脆响。
直到被拖到门口,林忠仿佛才从癫狂的迷梦中苏醒一丝神智,他猛地回头,看向陈默的身影,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
“领主大人!”
“林忠之罪,万死不赎!唯愿领主大人,千秋万世--!!!” 《亡灵法师,召唤055什么鬼?》-卧雪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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