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很大。
大到以张福生如今的目力,抬眼看去,也只能模糊瞧见百米外的景象。
而换成一个毫无修为普通人,也能看到数米之外。
“咱们脚下的就是商路。”
连老三背负着有些腐朽的棺椁,骑着马,伸手指向脚下黄色泥:
“这是‘重土’,巴掌大的重土,就有万斤之重,高原风大的吓人,唯有这些重土铺成的路,才不会被风吹刮走。”
倒骑赤牛的老人低头看去,
黄色的泥土在地上铺成长路,黄泥之外的便尽是枯烂的大地。
“没有黄色的重泥指路,没人能分得清方向。”
牛背上的糟老头若有所思。
一行人顺着重土商道缓缓行着,四面八方偶有兽吼声传来,
连老三显然是个合格的‘导游’,此刻随口解释道:
“是星兽,世上高原处于母星的最高处,无比接近星空,时常会有星兽落来。”
“时间久了,高原上也就有了星兽群——所以,世上高原最危险的事情便是兽潮。”
“也正因为如此,四十九城中,几乎每一座都有至少一位神明坐镇。”
张福生挑了挑眉头,沙哑着嗓子:
“兽潮?”
“是。”
连老三点头:
“兽潮一旦形成,1级、2级的星兽还好,虽然数量多,但对于强大者来说不值一提。”
“真正麻烦的是其中3级乃至4级的星兽,听闻数千年前,曾经有一次灾难级兽潮,几乎毁了整个世上高原。”
张福生来了些兴趣:
“说来听听?”
连老三平和道:
“听闻,那一次是有一头5级星兽坠入世上高原——一只纯血的三足太阳鸟,它掀起了一场灾难级兽潮。”
4级星兽,就往往已是神灵行列了,譬如巨鲸鹏,而5级星兽?
虽然没有智慧,也不会去修炼,但却是真真正正的神话生命,修为都高的吓人!
坐在木板车上的四丫头也点头道:
“老人家,这重土商路外的龟裂大地,似乎就是那头太阳神鸟炙烤出来的,那一役,听说陨落了两位数的神灵!”
张福生神色一凝,问道:
“5级的太阳神鸟,在神灵中也属于佼佼者了吧?”
“这就不太清楚了。”
连老三摇摇头:
“不过我曾听人提起过,数千年前那只太阳神鸟,是什么‘真圣级’,还听说那只神鸟并没有被围猎杀死,此刻正被封印在世上高原的某处。”
真圣级?
张福生若有所思,那就是神道第四境的存在,坐拥大真君或大菩萨之位。
话说回来。
他低头看向赤牛,心头浮现出疑惑。
星兽那等修为,都无法觉醒灵智,赤牛为什么可以?
还是说......
唯有来自上个时代的神话古兽,才无法觉醒灵智?
毕竟,到5级就是纯正神话生命了,金乌、鲲鹏等传说中的生灵,
还有虚无缥缈的6级星兽——比如金甲口中,那只被正品诛仙剑钉在星海深处的鲲鹏始祖。
张福生有时候在想,那会不会是真正的【鲲鹏】?
那位神话故事里的第一头鲲鹏?
似乎也唯有那等存在,才能配上【诛仙剑】的钉镇吧?
心思百转千回间,
连老三粗犷的声音响起:
“佛寺快到了。”
“这么快?”阮玉兔诧异道:“那座坠落来的小天地,岂不是也快到了?”
“那没有。”木板车上的小姑娘开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同时道:
“那个小天地还远着呢,必须要途经清河城,再转入十万大山——据说,就在十万大山的深处。”
张福生抬了抬眼睑,清河城?
那不就是清河行省所对应的高原城市么?
他想到了生死簿。
百米外已然隐约有人踪,复行数公里地,商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彼此都行色匆匆。
张福生注意到一块插在路边的巨大古岩,岩石上镌刻着三个大字。
【函谷关】。
他眼皮一跳,问道:
“这岩碑上的函谷关是?”
“这个啊。”
连老三知无不答: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的,似乎年代很悠久了,据说咱们这一块地区,在很多很多年前是叫做【函谷关】。”
“你们不是从函谷城来吗?那儿就是参考的函谷关来取的名字。”
张福生神色猛然肃穆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完成了老子西行的这一标志性事件,但如今忽逢函谷关......
“佛寺到了。”
连老三轻轻‘吁’了一声,马儿嘶鸣、驻足,倒骑在赤牛背上的老人回眸看去,
能见一座宽阔的佛寺,朱红高墙,碧绿翠瓦,寺中有数百米高的巨大佛塔,直插入浓浓雾中,
寺外也香客无数,还聚成了几处小型的坊市。
人声鼎沸。
张福生看向佛寺的匾额,上头唯有三个字。
【雷音寺】。
他不自觉的瞳孔骤缩!
雷音寺?
张福生忽而想起在高天之上时,师祖袁飞道曾经说过,他派了一个小沙弥,背负佛像,西出函谷城。
这座佛寺似乎才立起来不久,而师祖又似乎掌握有【如来天位】的下落......
张福生问:
“小连,这个佛寺是什么时候立起的?联邦不是将佛教列为了邪教么?”
连老三看了眼赤牛背上,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坐着的糟老头子,道:
“佛寺说是前两个月出现的,实际上已经有至少大半年了。”
“至于邪教徒......”
他平和道:
“这佛寺真的很准,求愿解签几乎都能应验,金城和清河城的调查局,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有消息说,半年前清河城调查局的局长,亲自在这里来求了个儿子——而后他那三四百年不曾怀孕的媳妇儿,竟真就怀胎了。”
张福生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大半年前就有了?
那如此一来,就和袁飞道没什么关系了。
可越是如此,这佛寺越是古怪——它居然叫做雷音寺!
张福生凝望寺庙,悄然动用元始经太易篇,
浑浊的双眸中沉浮起微不可察的星线。
他凝望、洞察,幽幽暗暗之间,可以看到无数条因果丝线,
这些因果丝线都从那座佛塔中来,勾连着附近除了自己、赤牛、阮玉兔之外的几乎所有人,
还有更多的丝线没入浓重的雾霭中,没入四面八方的遥远之外。
张福生轻轻拍了拍赤牛的头颅,牛儿不满的哞了一声,
他短暂遁入八景宫,端坐在蒲团之上,运用天算之法,占卜吉凶。
但卦相很奇怪。
不吉不凶,无福无灾。
换句话说,没算出来。
以无穷高之位格进行占卜,所得的结果几乎不可能错,只会算不出来。
除非有同样位格无穷高的生灵进行干扰。
“更怪了啊......”
念头回归本身,张福生于心头低语:
“这一片地带被称呼为函谷关区域,这也就罢了,还有一座因果繁复的【雷音寺】,且卦算无果......”
要不要掺合?
如果换成其他佛寺,张福生或许会选择骑牛离去。
但这儿不一样。
雷音寺。
他又是【老子】,西行而来,注定背负有化佛的使命——再加上自己的那具世尊之身,迟迟没有对应位格或天位加持,
也就导致十圣经文、十圣洞天迟迟不得圆满。
雷音寺中,或有大危机,但也必有大机缘。
且如果没猜错的话,
自己恐怕是绕不过去的。
就像是取经四人必经八十一难......
“老人家如果不信,可以亲自进去拜一拜。”四丫头笑着出声:
“反正都是要在这里过夜的......寺外的坊市也都很有趣,通常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好玩东西,您要是有兴趣,也能逛一逛。”
张福生抬眸笑道:
“那看看也好。”
阮玉兔牵着赤牛,跟在连老三和四丫头的后头,路过一座座规模并不大的坊市,接近佛寺。
“天海行省的特产!千年老蚌的天珠,物易物,物易物!”
“清河行省的天枢花,物易物!”
“都来看看咯,来自黄金行省的‘异土’,一小撮就有无穷生机,已经是绝品,物易物,物易物!”
听着四面八方的吆喝声,连老三适时说道:
“这些坊市,搭建不久,大都选择以物易物,很少收魂魄——当然,要是魂儿足够多的话,卖家一般也会应下的。”
张福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居然还在这里看见了‘熟人’。
也不能算熟,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
他侧目看去,一处坊市摊位中,某个干巴巴的瘦小老头正嘬着旱烟杆子翘着二郎腿:
“来来来,看一看,宝贝多着哩,都是黄金行省的特产咯!”
张福生眨眨眼,倒是缘分。
当初他才从江州逃到等待区的时候,便是通过一番‘友好交流,’成功从小老头那儿取得了几份五脏妙药,
如此,才得以成就‘武道大家’。
没想着,在这儿居然还能再遇到。
翻身下了赤牛,张福生听见连老三道:
“这玩意太大,太显眼,品相好的出奇,是罕见的奇种,需要给看好了......绑在寺里头吧,寺里是没有僧人的。”
说话间,连老三注意到这头赤牛似乎斜了自己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不必拴系。”邋遢老头平和道:“玉兔,你牵着就行。”
“是,义父。”
阮玉兔牵着赤牛,就这么如同门神一般往寺门口一站,连老三皱了皱眉头,提醒道:
“坊市并不代表安全,小丫头一个人,或许会遇见危险......”
“没事。”邋遢老头依旧如是说道。
见状,连老三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张福生并不打算让阮玉兔也跟着一起进去,看那寺内的佛像,
这雷音寺,明显是有大问题在的。
只是站在寺门口,他便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赤牛此刻也在困惑的东张西望。
显然,这位无限接近于尊者层面的神胎,同样察觉到了不对。
“在外面等我。”张福生低声开口:“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骑上赤牛。”
阮玉兔神色一凛:
“我明白了。”
她并没有追问,目视着义父和连老三、四丫头一起步入寺庙中,
有一些行人和坊市老板此刻也跟着走了进去,都是去拜神的。
“我也去看看哩,真有那么神?”有枯瘦的小老头叨咕,捉着旱烟杆子,也笑眯眯的进了佛寺。
他嘬了一口旱烟杆子,满足的吐出烟云雾气,脸上笑容明显更甚了一些,
自从离开黄金行省后,运气明显就好了起来,最近几天在这坊市,赚了不少!
“佛祖慈悲,佛祖慈悲!”
瘦老头跨过寺门的时候,如此念了两句,跟在人群中快步走着,穿过寺里的小径和幽林,抵达佛塔门外。
他啪嗒的又抽了口旱烟,看向身旁的一个邋遢老头:
“老兄看着面生,是专门来拜佛的哩?”
张福生看了一眼枯瘦老头,笑了起来:
“是啊,周老板你呢?”
“我?我在这儿讨一口饭吃,但倒是一直没进来过,我觉着邪乎的很,心头总是不安定,但今儿忽然好了......嗯?”
干巴老头忽的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姓周??”
邋遢老人温和道笑了笑,枯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着:
“我也是从黄金行省来的,去过等待区外的黑市,见过周老板你。”
周老头儿惊疑不定:
“那倒是缘分哦......”
话虽如此说,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邋遢老头,
但仔细看去,却又觉得对方面容的确有一丝丝的熟悉感.....
搞不明白。
与此同时,张福生已经跟着连老三和四丫头,一起进了佛塔。
佛塔内很幽暗,两侧飘着层层经幡,经幡后掩映着的是一尊又一尊的金刚、罗汉像,
而在最前头,则是一尊硕大的佛像,佛像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一手做拈花状,另一手抚着圆鼓鼓的大肚子,在跟前的案几上,还有香炉和牌位。
牌位中,唯有四个字。
【弥勒佛祖】。
张福生心头暴寒。
弥勒.....
这位未来佛祖的名号,在这个世界分明就是隐秘,
就连曾身居弥勒天位的小豆丁,也只道自个儿一声大肚佛祖转世!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弥勒这么一个说法。
有的,只是未来之大肚佛祖。
“这佛像灵验着哩!”连老三此时嚷了一句,叮嘱道:“不过拜佛的方式不太一样,老人家,看到那香炉了吗?”
张福生回过神来,眯起了双眼:
“自然是看到了。”
案几牌位之旁,有着一方硕大的香炉,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燃香。
一眼望去,少说也有数千根——
这数千根合拢在一起,本该比香炉更大,却诡异的都完美插在香炉中,彼此之间甚之还有缝隙。
“炉子有须弥纳于芥子之效.....这是佛家的说法,用大白话说,就是里头有一片广袤空间。”
连老三此时继续道:
“参拜佛像的燃香,不是别的,得用自己的精气神来做香,方法也很简单......诺,那边。”
他伸手一指,张福生随之望了过去。
案几的侧边,分明还有一个巨大的功德箱,一个个来参拜的人,此刻都围着功德箱,
张福生看见有人伸手,在功德箱上就这么轻轻一抚。
下一刻。
那人脸色变的苍白了一些,精气神被功德箱吸了二三十分之一,
随之,箱子里也蹦出一根燃香来。
张福生神色变的更加凝重。
精气神流逝的并不多,但别人看不到,他却可以看到,手掌抚过功德箱的人,
身上诞出了一缕奇特的因果——因果正与燃香相连。
而当有人将燃香插入香炉,对着弥勒佛祖的佛像拜上三拜,求了运势或许了愿望之后,
身上的奇特因果,便又直接与佛像相连!
张福生注意到,
自这座塔里连出去的密密麻麻之因果,便实际上都来自那开怀大笑的慈悲佛像。
“丫头。”连老三此时侧目道:“你上次奉的香火燃尽了,再去搞一根来。”
缓了缓,他出声叮嘱:
“记得哈,手头抚过功德箱的时候,莫要许太大的愿望,要不然......”
话未落,功德箱那边传来骚动。
有人被功德箱硬生生给吸成了人干!
这一幕太过诡异,吓的周老头后退了两步,旱烟杆子都险些没拿稳!
连老三一耸肩膀:
“喏,愿望许的太大,又不及时把手抽回来,就得被吸成个人干!”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
“人啊,就是不能太贪,一饮一啄自有天意,要想收获、了愿,又怎么不能付出?”
说着,连老三拉着女儿上前,各自将手压在功德箱的箱口,流失了一些精气神,换出两柱燃香来,
而后便都插入香炉,朝着佛像毕恭毕敬的三拜。
与此同时,一旁的周老头咽了口唾沫:
“这,这怎么跟供邪神似的......”
周围人投来一道道目光,刺的周老头又是一个哆嗦,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讪笑,又看向一旁的邋遢老头:
“老哥,你拜不拜的哩?”
他看见,这身上散着淡淡臭秽味道的老人挑眉,沙哑着嗓子,却吐出洪亮声:
“我拜它,它可未必收的住。”
香客们又都瞪向邋遢老头,
张福生不以为意,大步走上前,也不去取香烛,就这么站定在香炉和牌位前。
“老人家?”连老三拧起了眉头。
张福生并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慈悲佛像,忽然伸手,扶住香炉的底,猛的一掀!
香炉被掀飞,直直的朝着佛像砸去!
“你是佛,我是什么?”
他脑后绽起一轮大日圆光,将幽暗佛塔映照的透亮!
香客们惊呼。 《隐秘买家》-绝密八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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