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略显陈旧的中型客船,被拉纤的纤夫拉着,缓缓靠向小码头。
船身与岸石轻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惊起了岸边几只歇脚的水鸟。
船舱帘幕掀起,率先走出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忧色的中年文士,正是苏...连日来的心焦,已让他两鬓的霜色更深了几分。
紧随其后的,是苏轼和苏辙两兄弟。
父子三人踏上陆地,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蜀地春日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并夹杂着江水的微腥。
然而,这份熟悉的乡土气息,并未能驱散他们心头的阴霾。
“父亲,先去趟南街的陆家私厨吧。”
苏轼离京前受陆北顾所托,有一封家书需当面交给其嫂嫂裴妍。
“行。”苏洵点点头。
苏轼又道:“父亲,此事由孩儿去办即可,您舟车劳顿,不如先寻处歇息。”
他们为了赶紧赶回来,一路上可以说是片刻都未敢耽误,此刻已然是累极了。
“咱们走陆路回眉山,得进城再出城,怎么都要往西北方向走才能雇车。”
苏洵摆了摆手,目光望向合江县城的城墙,说道:“一同去吧,陆北顾大魁天下,亦是蜀地荣耀,我也理应亲往道贺。”
进城的时候,他们却发现合江县守城兵丁的检查非常严格。
一问才知道,今年川南盐井那边又出事了。
在年初的时候,有名为“斗还”的乌蛮头领带人试图偷袭育井监,幸好有与其敌对的名叫“斗盖”的乌蛮头领前来告密..他以前居住在黄土坎,跟井监蛮人的关系很好。
井监得以加强了戒备,乌蛮方面偷袭不成,被当场格杀了七十多人,其余大部狼狈逃进了山林。
随后,得知此事的梓州路转运使李虞卿亲自来到了泸州,因为泸州兵力严重不足,他想办法协调了斗盖的部众、招安的山贼白进丰,以及泸州本地的先、韩等豪强家族等势力,跟泸州禁军一同出兵,捣毁并焚烧了“斗还”所率领的乌蛮部落的老巢。
而在准备阶段,李虞卿还特意改良了他们的装备,制造了一批新的龟甲、镖、藤盾、皮帽、木弩,正是因为这些武器比较适合丛林作战,所以此战才能如此大获成功。
详细了解此事后,苏洵父子三人这才进城。
午后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温和地洒在合江县的街巷间。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道旁树木葱郁,偶有野花探出墙头。
市井声喧闹依旧,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茶肆里的谈笑声不绝于耳,今年发生在不远处的战争,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里。然而这番热闹,却愈发反衬出苏家父子心中的沉寂。
苏轼目光扫过熟悉的店铺招牌,心中不禁浮现出去年秋日在此与陆北顾初识,品鉴佳肴、畅谈诗文的场景。
那时他满怀壮志准备赴京,而今归来,却是因为母亲病重,可以说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不多时,苏家父子三人便到了南街那处店铺前。
“陆氏私厨”的匾额依旧,只是客人没上次苏轼来的时候那么多了,毕竟就那几道菜,再好吃,吃久了也会腻。
“裴娘子可在?在下替陆北顾带了封家信回来。”
前铺雇佣的伙计连忙向后院喊话,听到动静,裴妍的身影出现在前铺。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色襦裙,未施粉黛,发髻挽得一丝不苟。
见到门外站着的苏轼,以及他身后风尘仆仆的苏洵和苏辙,裴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认得苏轼,去岁曾与小叔子陆北顾有过交往。
“苏郎君?你们这是从京城回来了?快请进来。”
裴妍侧身将三人让进后院。
院落很是干净整洁,墙角新栽了几株兰花,显然是裴妍精心打理过的。
而那只名为“豆腐”的白猫,正慵懒地蜷缩在窗台下晒太阳,见到生人,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一点都没有挪窝的意思。
苏轼看出裴妍的紧张,不及寒暄更多,便从随身行囊的夹层中,取出一封保管得极为妥帖的信函。
信封封口处火漆完好,正是陆北顾亲笔所书。
苏轼双手将信递上:“裴娘子,这是陆北顾亲笔所书,托我务必当面交予你。”
裴妍伸出双手接过那封薄薄的信,指尖在与信封接触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紧紧攥着信,仿佛握着千斤重担,又似捧着稀世珍宝。
在不久前,已有同乡带回消息,说陆北顾在省试中拔得头筹,高中省元。
一时间,合江县街头巷尾热议不断,左邻右舍前来道贺者络绎不绝,言语间无不羡慕,都说以陆郎之才,接下来殿试夺魁连中三元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唯有裴妍,心中虽喜,却更多是悬着。
她出身开封裴氏,跟这些人不同,是真正晓得科举之路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
省元虽已是第一,但殿试之上,天子亲策,变数尤多。
状元之位,岂是易得?然而,那份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期盼,却自得知陆北顾中了省元消息的那一日起,便如春草般不可抑制地滋生蔓延。
她日夜祈祷,既盼佳音,又恐失望。
此刻,这封来自京城的家书就在手中,答案近在咫尺,裴妍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脑门也有些发烫。
她强自镇定,对苏家父子福了一礼,声音低哑:“多谢!”
苏洵与苏轼、苏辙理解地静立院中,未加打扰。
苏洵待着无事,目光扫过这小院,注意到檐下还风干着新腌的腊肉,一切井井有条,显见裴妍持家之勤勉他若有所思,或许是想起了自家眉山的宅院,又或许是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夫人,眉头锁得更紧了。
裴妍背对着他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
信纸展开,是陆北顾那手熟悉的行楷,她目光急急扫过前面的问候与报平安之语,心跳愈发急促,直到视线定格在那一行字上。
“...幸蒙官家垂青,殿试擢为第一,忝列状元。”
她反复看了几遍那短短一行字,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笔画都真实无误。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冲垮了连日来的焦虑,裴妍只觉得眼眶都瞬间湿润模糊了起来。
转身面对苏家父子面前时,裴妍的眼圈还微微泛红,但脸上已漾开了难以抑制的灿烂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常驻的轻愁,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多谢!多谢诸位!”
裴妍喜不自胜,连声道:“你们远道而归,又带来这般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辛苦了!”
这时,刚刚出去一趟的冯金花也回来了。
她人未至声先到:“裴家妹子,可是有什么喜事?我听着这般热闹?”
一进后院,看见苏家父子,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询问地看向裴妍。
裴妍激动地说道:“金花姐!北顾中了!是状元!”
冯金花先是愕然地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没听清似的。
“哎——呀——!我的老天爷!状元?!”
待她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充满了市井小民惯有的夸张。
“咱家陆郎君真真儿是中了状元了?!我就说嘛!那是文曲星下凡哩!这下可真是鲤鱼跳过了龙门,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啊!”
她兴奋得满脸红光,围着裴妍转了两圈,又忙不迭地向苏洵父子道谢,感谢他们带来喜讯。随即,她便展现出泼辣能干的本色,挽起袖子道:“妹子你且陪着贵客说话,灶上的事我来帮手!今天说什么也得整治一桌好菜!”
说着便风风火火地钻进了灶房,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利落的切菜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裴妍感激地看了一眼冯金花的背影,这才将苏洵父子请进正堂奉茶。
客厅布置得素雅洁净,墙上还挂着陆北顾离家前留下的那面“嘉祐元年泸州州试解元”的银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今看来,更添了一层不凡的意义。
裴妍给三位客人斟了茶,随后忍不住再次端详陆北顾的家书,嘴角噙着笑,眼中泪光闪烁,喃喃道:“总算.总算是否极泰来了.真是争气..”
苏轼在一旁又简要说了些陆北顾在京城的情况,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道其深受欧阳修等前辈赏识,所结交的皆是才俊,前途无量。
裴妍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追问细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灶房里,冯金花手下不停,心中亦是波涛翻涌,她与裴妍交好,固然有帮扶之意,但也未尝没有存着几分长远的心思。
她深知陆北顾非池中之物,一旦高中,陆家必然迁回京城,这间生意还算不错的私厨,到时很可能便会交由她来接手。
如今陆北顾竞高中状元,这铺面的“含金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时间仓促,但冯金花准备出的菜肴颇为丰盛,腊肉炒蕨菜、豆花烧鱼、蒜苗炒肉,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
苏洵父子简单用了些饭菜,随后起身告辞,他们还需赶路回眉山。
裴妍将准备好的一些本地特产、干粮塞给他们,千恩万谢,一直送到街口。
而刚才冯金花那一嗓子,也让陆北顾高中状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条南街,继而向整个合江县城蔓延。
最先闻讯涌来的自然是左邻右舍。
平日里与裴妍相熟的婆姨、婶子们,提着鸡蛋、腊肉、时鲜菜蔬,纷纷登门道贺。
店铺周围顿时热闹起来。
“裴娘子!恭喜恭喜啊!陆状元可是给咱们整条街争了大光喽!”
“我就说那孩子有出息!小时候看着就聪明!”
“人小时候不在这住。”
“哎呦,就是那个意思。”
“这可是状元及第,裴娘子,您可是熬出头了,长嫂如母,以后有享不尽的福气哟!”众人围住裴妍,七嘴八舌,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赞叹声、恭贺声交织在一起。
裴妍穿梭于络绎不绝的道贺者之间,应答各方赞誉,安排招待,虽忙得脚不点地,额上沁出细汗,但眉梢眼角的喜意,却如何也掩不住。
她想起这些年的坚持,再想到如今的荣耀,只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几乎与急于返乡的苏氏父子前后脚,官方的消息也通过信使送到了合江县。
县学的学正带着几位学官匆匆赶来,老学正激动得胡子直抖,连声道。
“裴娘子!陆北顾乃我县学之光!昔日他在学时,老夫便知其非池中之物!今日果不其然,大魁天下,实乃合江文风鼎盛之兆!可喜可贺!”
他们带来了县学准备的贺仪,并表示要将陆北顾的事迹刻碑立传,激励后学。
而此时,很多县学学子也跟着赶了过来。
说实话,县学的学子们听到去年还在跟他们一起读书的陆北顾,今年已经连中四元大魁天下,全都激动的快疯了!
县学的老师们也不拦着,任由他们出去看热闹。
在这片喧闹中,一个略显迟疑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外围,正是何聪。
从前他因貌丑自卑,嫉妒陆北顾相貌英俊,在县学时常讥讽,如今他伸长脖子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何聪兀自不敢相信地低声嘀咕:“竟真让他中了状元?这、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却是陆北顾在县学时的同窗好友张晟,他去年没通过县试,故而跟何聪一样还留在县学里。
张晟看着何聪,打趣道:“何家大郎,怎的?还不快给状元郎家道个喜?”
何聪面色尴尬,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最后,连得知此事的合江县知县也身着官服,亲自带着仪仗前来表彰。
知县当众宣布,依照朝廷褒奖状元的惯例,将由县衙出资,在陆家宅邸之侧,兴建一座“状元坊”牌额,以彰殊荣,永志纪念。
“此乃合江县百年以来未有之盛事,足可载入县志,流芳百世!”
知县的话音刚落,便引来围观众人一片欢呼。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喧器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冯金花帮着裴妍将满院的杯盘狼藉收拾妥当,又清点了收到的贺礼,这才捶着后腰告辞。
冯金花临走前,还啧啧叹道:“咱们这条街,往后可就是状元街了!”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白猫“豆腐”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蹭了蹭裴妍的裙角,似乎在安抚主人忙碌了一天的辛劳。
裴妍俯身摸了摸它,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清脆的童声。
“娘亲!我们回来啦!”
是陆语迟和陆言蹊姐弟俩,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细汗,显然是刚从法王寺“下课”,一路小跑着回来。
每日去法王寺听老和尚讲经识字,是陆北顾离家前特意安排的。
上学的时候需要裴妍送,但放学的话,法王寺的僧人会负责每天将这些小孩子都送到城门口,然后自己走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
陆言蹊吸了吸鼻子,抢先道:“寺里今天来了个挂单的游方僧,讲了好久的因果故事,可有趣了!散学就晚啦!”
陆语迟比弟弟细心些,她仰头看着裴妍,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小声问:“娘亲,您今天好像特别高兴?是小叔叔有消息了吗?”
小姑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久前小叔叔中了省元的消息传来时,街坊们也热闹过一阵,但娘亲只是高兴,却不像今日这般,连眼底都漾着光。
裴妍看着两个孩子期盼又紧张的小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蹲下身,将姐弟俩轻轻揽到怀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语迟、言蹊,娘亲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们。”
“还记得苏家的苏轼叔叔吗?”
“记得!”陆语迟用力点头,“就是去年秋天来吃过小叔叔做的菜,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那个叔叔!”
裴妍被女儿稚气的话语逗得莞尔。
“对,就是他。”
裴妍从怀中取出那封家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苏轼叔叔从京城回来了,他带来了你们小叔叔的亲笔信,你们认得字,看看这行写的什么?”
两个孩子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四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封信,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远在开封的小叔叔。
“忝列状元..”
“状元?”陆语迟喃喃重复着这个词。
她年纪稍长,在法王寺也听和尚们说起过科举的荣耀,知道“状元”是读书人最高的成就。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极大,小手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
陆言蹊虽然对“状元”的具体含义不如姐姐清楚,但他从母亲和姐姐的反应,也明白这一定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他急切地扯着裴妍的衣袖:“娘亲,状元是什么?是不是比省元还厉害?是不是小叔叔考了天下第一?”
裴妍将儿子搂得更紧些,重重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却是喜悦的泪水。
“对,言蹊真聪明!状元就是天下读书人里的第一名,最最厉害的那一个!你小叔叔,他做到了!他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
陆言蹊兴奋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我小叔叔是天下第一!噢!噢!天下第一!”
陆语迟则扑进裴妍怀里,把小脸埋在她胸前,肩膀微微抽动。
裴妍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道:“语迟怎么了?这是高兴的事啊。”
小姑娘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却带着灿烂的笑容:“娘亲,我、我是太高兴了!小叔叔答应过,等他考中了,就不用娘亲这么辛苦了..他还答应会回来带我们去京城。“她想起小叔叔离家时,自己塞给他的那个装着平安符的荷包,又赶忙说道。
“我画的平安符,一定保佑小叔叔了!”
裴妍用指尖拭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是啊,语迟的平安符最灵验了,你小叔叔在信里还问起你们呢,问你们有没有认真听老和尚讲经,有没有好好认字。”
“有!我们都有!”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争先恐后地向母亲汇报今天在法王寺学了哪些字,听了什么故事。
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裴妍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话语,看着他们兴奋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欣慰。
她指着院门外那片空地,对孩子们说:“看到了吗?知县说了,要在咱们家旁边,立一座大大的‘状元坊’,让所有人都知道,合江县出了个状元郎,就是你们的小叔叔,陆北顾!”
陆语迟和陆言蹊跑到门口,踮着脚向外张望。
月光下,那些已经运过来的部分木材和石料仿佛都闪烁着荣耀的光。
——在小孩子的心中,这无疑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工程!“那小叔叔会回来接我们去京城吗?”
“当然了。”裴妍说道,“过阵子等你们小叔叔忙完了,就会回来接我们。”
“那等小叔叔回来,他看到这个牌坊,一定会很开心的!”
陆语迟憧憬地说道。
“嗯!”
陆言蹊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他珍藏的几块芝麻酥糖出来。
他塞给裴妍一块,又给姐姐一块,自己留一块,像举行什么仪式般郑重地说道。
“娘亲,姐姐,我们吃糖,庆祝小叔叔中状元!”
裴妍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心中暖流涌动。
她接过糖,剥开,将香甜的酥糖放入口中,那甜味一直沁入心底。
她将两个孩子重新揽入怀中,望着夜空中那弯新月和渐次亮起的星辰,轻声说道:“你们要记住今天,记住小叔叔为咱们家争得的荣耀。往后,也要像小叔叔一样,用功读书,明白事理,做个有出息的人。”
夜色渐深,春夜的微风带着花香拂过院落。
白猫“豆腐”打了个哈欠,跳下石桌,慵懒地趴在裴妍脚边。
屋内的灯光,映照出了三人依偎的身影。 《大宋文豪》-西湖遇雨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