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曲小说>历史小说>朕真的不务正业>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老朱家的老四,都是有说法的
  朱翊钧一到晏清宫,就会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垄断资本这个庞大大物,潜藏在水面之下,随时准备浮出水面,给皇明致命一击,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这个恶魔是朱翊钧亲手放出来的,他执意开海、鼓励商贸,大肆刺激工商业的繁荣,当一些势豪掌握了足够的生产资料后,他们实质上拥有了莫大的影响力,也就是拥有了权力。

  而这些势豪们畏惧皇帝强横武力的同时,还敬佩皇帝不要命一样的拼搏精神,势豪门本质上也属于天生贵人序列,他们天生贵人见多了,陛下这种跟天生贵人完全迥异的天老爷,势豪们也是第一次见。

  这种又怕又敬的状态,让势豪们对皇命不敢违逆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点由衷的认同。

  大明的薪裁所,有四快,快立、快调、快审、快结,考成设限半个月,只要劳动报酬纠纷,就要在半个月内,执行到位。

  如果势豪反抗,薪裁所就会把案子移交给稽税院稽税。

  为了不让朝廷关注到自己,为了不让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过于繁忙,为了不至于被皇帝稽税的爪牙盯上,势豪们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按照契书发放劳动报酬。

  薪裁所、稽税院,就是大明朝廷针对垄断资本这个庞大大物的限制手段和工具。

  朱翊钧希望势豪们能把又怕又敬的‘忠君’思维,扩大到忠君上重振大志,体国朝振奋之心的忠君体国,也给劳动者、生产者一点普惠。

  皇帝抵达晏清宫,否决了松江府搞欢迎会的提议,休息了三天后,皇帝召见了户部尚书少司徒侯于赵。

  侯于赵没有跟着陛下一起回京,而是留在了松江府,这其实开了一个先河,松江府实质上有了六部衙门,虽然侯于赵在松江府办事,是派出性质,并不常设,但松江府升级为陪都,只需要时间了。

  松江府海贸发达,经济空前的繁荣,需要一个户部;

  而松江府有水师驻扎,需要一个兵部;

  同样松江府的劳资矛盾是整个大明冲突最激烈的地方,需要一个刑部衙门,来调整律法;

  大明要对环太商盟、各总督府进行管理,就需要吏部衙门和礼部衙门;

  尤其是礼部衙门,大明需要建立一套新秩序,在大明领导下、以太平洋贸易为根基、代替泰西以传教、掠夺式经济为主、改抢为种的新经济、新秩序,礼部不可或缺。

  看起来只有工部衙门,似乎不是那么急切,但工匠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动力和竞争力,是生产资料再分配、生产关系改变的重要衙门。

  随着大明开海的进程,松江府成为陪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

  比如侯于赵驻松江府办事后,应天府就相应的撤销了户部衙门,随着南京六部转移到松江府,南京六部将慢慢成为过去式,一个朝廷有两套班子已经很复杂了,搞三套班子,就学了安南,五主七十二姓,乱七八糟。

  而且很明显的一个变化,和之前不同,松江府的六部,和京师的六部,其实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使用的是一套人员和管理,这种改变是为了减少令出多门,令出多门的危害,不必多提。

  万历维新的这些改变,其实完全是为了卸下历史包袱,清理历史遗留问题了,当年朱棣迁都北衙,南衙这块牌子、人马都该取消掉的,但朱棣没做完,后人不敢做,就成了大明的流毒。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臣在松江府听闻陛下偶感风寒,竟至大渐,惊惧难安,得天眷天幸,陛下转危为安,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侯于赵的礼数十分周全五拜三叩首行了个大礼。

  侯于赵喜欢与人逆行,或者说,走着走着,就被逆行了,而且他做事立场先行,这其实非常危险,且不符合官场稳定的需要,他这样的人,没有明君圣主,是不会得到重用的。

  “免礼吧,朕看你劳苦功高,就不治你的罪了,这松江巡抚李乐、松江知府胡峻德,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搞那么大的案子,朕可是知道的,胡峻德搞瓜蔓连坐,可是你拍板的。”朱翊钧示意侯于赵免礼平身。

  胡峻德瓜蔓连坐,炮制叫魂咒杀案,准备让松江府地面所有的势要豪右陪陛下一起走,这事儿不是胡峻德干的,胡峻德没那么大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他是那把刀,侯于赵是刽子手。

  侯于赵本来打算站起来,又跪了下去,俯首帖耳的说道:“陛下,臣在江南为官数年,这江南收不上来税,江南势豪不交税,是因为南京衙门在,文忠公海瑞把南直隶拆分后,算是瓦解了这些合力。”

  “可这应天府没了合力,这松江府又有了,旧力未消,新力再生,江南局面本来就错综复杂,现在更加复杂了。”

  “陛下,自从正德年间武宗落水病逝后,有些问题,就摆在了台面上。”

  “嘉靖十八年,世宗皇帝南巡,沿路三次大火,回宫没多久,乾清宫着火,不是缇帅陆炳拼死相救,怕是天塌地陷,很快就是壬寅宫变,宫女刺杀。”

  “如果说是世宗朝旧事,万历元年的刺王杀驾,王景龙闯入乾清宫,如履平地;万历二年,乾清宫大火;万历五年,西山合一众作乱,陛下披坚执锐,手刃贼寇七人;万历十三年,陛下南巡浙江,仁和大火焚官舍。”

  “陛下重病消息传来的时候,臣在松江府,不知其详细,自然认为是旧事再现。”

  “臣就只能这么做,陛下若是出意外,那臣只能让所有江南势豪跟着一起陪葬了。”

  “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胡来。”

  侯于赵讲话非常的直接,他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讲明白。

  出个明君圣主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仅仅是大明,整个历史也是如此,明君圣主也要好几百年,才能有一个。

  他在江南多年,江南地方逃税非常严重,就是因为南京在,这个具体的衙门在,就有合力,对抗朝廷政令和稽税,南京还没彻底拆完,松江府又拔地而起,这种复杂局面之下,侯于赵只能选择杀人。

  而且他也十分直接的告诉皇帝,他不是要杀松江府势豪,而是整个江南势豪,叫魂咒杀案,可不只是松江府,应天、杭州等地,都有类似的动作。

  侯于赵要杀的人头滚滚,要杀的血流成河。

  “你起来说话。”朱翊钧都气笑了,这个侯于赵,犟驴一样,他都说了不怪罪,侯于赵还要跟他吵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侯于赵继续说道:“臣在辽东多年,宁远侯李成梁教了臣一个道理,对待蛮夷,需要有杀他全家的本事,蛮夷才不敢寻衅掠边,臣才智不敏,不懂那么多的道理,但宁远侯的话,臣记得。”

  “陛下,现在,他们决计不敢再刺王杀驾了。”

  侯于赵办事的风格,用对付蛮夷的手段对付势豪,威慑是最好的手段。

  这家伙遭人恨,绝非势豪们小肚鸡肠,再怎么说,势豪也是大明人,陛下的臣民,也在积极配合朝廷政令,哪有侯于赵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置方式?

  “你起来说话。”朱翊钧手虚伸说道:“朕不是在怪罪你,这件事儿,闹得这么大,朕总要过问,难不成,朕连问都不能问了?”

  侯于赵才赶紧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恕罪,陛下当然能问,臣就是陈述下这么做的理由,得有个刀悬在脑门上,势豪才肯忠君。”

  他不是不让皇帝问,他也知道自己干的这事儿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但当时,他只有这么一个选择,经过了这件事后,没有势豪再敢行逆举了,毕竟,陛下出了意外,要陪葬的话,那还是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六府推行一条鞭法如何了?”朱翊钧询问起了当初临行前,留给侯于赵的任务。

  侯于赵满脸复杂的说道:“一切顺利。”

  “那可不顺利吗?你都让人给朕陪葬了,谁敢忤逆你,没想到老赵你这温和的表面,骨子里居然还是个威权人物。”朱翊钧也是颇为感慨,相比较殉葬,这一条鞭法,确实是小事里的小事儿了。

  殷正茂拆门、凌云翼杀人、王家屏装糊涂、王一鹗立碑文,侯于赵搞得更离谱,侯于赵搞殉葬!

  大明朝臣真的是各有各的办法,个个都是天才!不听诏令,侯于赵真的会把人全家写在陪葬名单上,这谁不怕?

  “你不要听老李胡咧咧,他就是在辽东,也不是什么人都杀,也是要搞制衡的。”朱翊钧说起了宁远侯李成梁。

  皇帝重病,李成梁被诏回京,李成梁接到诏书后,带着三千客兵,就打算放弃西域一切经营,回京勤王。

  结果还没出发,皇帝转危为安的消息传到了西域,李成梁才没有放弃西域,但他还是写了封奏疏入朝,说法和侯于赵面奏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核心思想就只有一个,用蛮夷的方式对待势豪。

  不把刀顶在对方的脖子上,就是致自己于危险之中。

  别说,还真别说,简单粗暴,但这的确是个解决办法,可以减少大明皇帝被刺杀的极端政治事件。

  “以前是需要搞制衡,扶持走狗,伐不臣,自从万历元年振武,陛下把积欠辽东的赏银、军饷都给清了后,宁远侯就换了法子,他扶持走狗,其实是打算养寇自重,后来不用这么做了。”侯于赵就在辽东,他对当年的事儿,非常清楚。

  李成梁压根就不是在搞制衡,他就是在养寇自重,防止自己被为难。

  万历初年,如何防止辽东向军阀化滑落,是朝廷在戎政上的大事,不养寇自重,就无法生存的世道里,李成梁的做法当然不对,但任何做法,都不能脱离时代的背景去讨论。

  朱翊钧看了眼中书舍人的方向,发现中书舍人又去上厕所了,两名中书舍人,看到侯于赵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就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不能听、不能记,就立刻溜号了。

  “少司徒,准备下今年九月入阁的事儿,大司徒年事已高,准备颐养天年了。”朱翊钧提前通知了侯于赵他要入阁的事儿,其实从过了年,张学颜就连上了三本奏疏致仕。

  叫魂咒杀案,不影响侯于赵入阁,朱翊钧说了,他没打算怪罪侯于赵的意思,相反,那是唯一的选择,皇帝康复,当然就不用继续进行了,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就是。

  万历第六大案,没有杀的人头滚滚,但其威慑力,和之前的五大案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不该是少宗伯入阁吗?”侯于赵一愣,他还以为自己还要等两年,轮也该轮到高启愚了。

  “高启愚自己放弃了,朕把路给他铺好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只做个西书房行走。”朱翊钧叹了口气,张居正都选择了放过他,他自己不放过自己了。

  朱翊钧把里面的情况仔细说了说,侯于赵听完,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少宗伯,了不起。”

  大明官瘾儿最大的高启愚,居然忍住了自己的官瘾儿,这代表着高启愚正式克服了自己的心魔,就是不入阁,他也是陛下的肱骨重臣了,而且几乎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侯于赵开始详细汇报一条鞭法的推行进程,去年十月之后,几乎所有的阻力,全都消失,推进十分的顺利,这六府都有执行一条鞭法的基本条件,那就是有足够的白银。

  一条鞭法允许宝钞纳税,朝廷收回宝钞后,把宝钞还给皇帝,皇帝把朝廷写的欠条还给朝廷,算是消债平账,这是黄金宝钞运行的核心逻辑,也是可兑现货币的根基,是以朝廷和皇帝的信誉背书。

  就这一条允许宝钞纳税,那一条鞭法就绝对不是什么聚敛兴利的恶政。

  张居正一共四次反思过他急切推行一条鞭法的思虑不周,一条鞭法执行需要三个先决条件,白银充足、完成还田释放生产力、以及黄金宝钞构建,这三者缺一不可,缺一样,一条鞭法都会彻底失败。

  这也是一条鞭法失败了六十多年,朝廷总结出的经验和教训,每一条都是血泪的教训。

  “臣有奏疏呈送。”侯于赵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奏疏,呈送给了陛下。

  朱翊钧打开看了许久,才合上了奏疏说道:“老赵啊,这奏疏转发邸报,你看如何?”

  “臣谢陛下隆恩。”侯于赵闻言,赶忙谢恩,这个关键时间的奏疏转发邸报,就是为他入阁造势,减少反对,凝聚共识,当然,他这本奏疏,也的确值得邸报的头版头条。

  侯于赵写的奏疏,不是具体的政令,而是讨论了一个现象,阶级跨越。

  他治学公私论、矛盾说、阶级论,他发现很多人将阶级的跨越完全归功于个人的努力,但真的如此吗?

  侯于赵看到的却完全不同,他发现,阶级的跨越,其实是时代的跨越。

  每个人都被困在时代和历史的进程里,这就是大势。

  侯于赵将阶级跨越,比喻成了猴子爬树,上面的猴子空出了位子来,下面的猴子才能爬上去。

  这个比喻非常的形象了。

  他以大明官场为例,大明官员(不是吏员)两万,每三年中举人数为4500人左右,而每三年进士人数为400人,这个人数是超过了需要官员需要补充的人数,每年官员补充大约在1300人。

  所以一些进士就退而求其次坐了举人的位置,而举人本来就多,这些举人就只能去抢秀才的位置,很多举人谋求官身不成,最后都做了幕僚、师爷。

  但万历维新以来,大明日新月异,对官员的需求大量增加,导致进士不得不扩大数量,举人也慢慢有了更多的机会。

  恩科进士名额,就是为了进士数量不足特别设立。

  所以,是大明朝社会复杂程度、生产力、土地供养人口数、基层管理、教育普及等等方方面面,影响官员、吏员的总数和每年的缺口。

  是这个人才缺口,影响了阶级的跨越难易程度。

  社会发展的越快,缺口越大,同理,社会发展基本停止,就不会产生缺口,所有人都会生活在惶恐、不安和无休止的竞争之中。

  这种现象,不单独存在于官场之上,广泛的存在于社会之间。

  比如松江府海事学堂的舟师,朝廷当初扩大海事学堂,五个市舶司营建海事学堂,培养舟师,当时舟师们非常反对,他们觉得一旦朝廷扩大规模,他们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但舟师们远远低估了大明海贸发展的速度,现在的海贸,对舟师的需求量极大,以至于到现在舟师依旧存在一个较大的缺口。

  阶级的跨越,从来都是时代在跨越的表现。

  朝廷要在总量上下文章,同样也要在人才遴选上下文章,双管齐下,才能保证大明有序发展,这就是申时行一直折腾大学堂,要搞严出的原因。

  大学堂是培养人才的地方,结果培养了几年,连人都不是了,那就不好了,有些大学堂的学子,居然美化倭寇入寇的行径。

  朱翊钧接见了侯于赵后,开始了他到南衙的另外一项重要工作,接收征伐安南的俘虏。

  征伐安南之战,目前进入了第二阶段,也就是巩固消化、对峙的状态,以明香社为基础,建立交趾军屯卫所,并且在军屯卫所的基础上,建立三司,进行郡县管理。

  第二阶段结束后,是第三阶段的总攻,全面扫清、荡平安南的反抗势力和反抗意志,让安南变回交趾。

  第一阶段战争,大明军俘虏了郑主郑松,在开春之后,开始押解回大明。

  “先生啊,人的确容易被权力所异化。”朱翊钧站在观潮阁,看着海船入港,对着身边的张居正由衷的说道。

  张居正比皇帝晚到了十五天左右,他是慢慢悠悠,游山玩水,不是匆匆忙忙,他顺便逛了逛泰山,他本来想爬上去,还想看个日出,可是体力不支持他那么做了,最后他也没有爬成泰山,抬是可以抬上去的,但大医官不让。

  “如果只看捷报塘报,时间长了,就会把阵亡的军兵,看成是冷冰冰的数字,但对每一个军兵而言,每次的攻伐,都意味着生离死别。”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朕不要被权力异化,所以无论再忙,朕都要接他们回家。”

  朱翊钧拒绝被权力异化,他每搁一日才操阅军马,但他每天都会去京营,在松江府,他会去松江水师大营。

  他就要看,看到这些活生生的面孔,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军兵,只有看到,他才不会变成穷兵黩武,不会认为国事是填色游戏和伤亡比例的交换。

  朱翊钧来观潮阁,来港口不是来接俘虏的,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他是来接阵亡英烈回家,把他们妥善的、体面的下葬到英烈祠之中,他要对得起万民对他的期许。

  “陛下圣明,大明得天幸有明君圣主。”张居正听闻皇帝如此说,才明白了,皇帝的根本目的。

  作为大明皇帝,陛下的权力是无限大的,而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是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戚继光看了陛下一眼,陛下始终还是那个万历元年的陛下,希望大明军容耀天威的陛下。

  都说大明戎政健康是他戚继光这个大将军的功劳,戚继光打了一辈子仗,他打得赢倭寇北虏,但打赢了反而还要戴罪立功的次数可不少。

  其实大明军容耀天威的根本原因,上报天子下救黔首军魂能够建立的原因,还是因为陛下。

  在大船缓缓靠港的时候,大明皇帝的龙旗大纛高扬,鼓声、号角声开始响起,一队队身穿铁浑甲的军兵,手持丈二钩镰枪,站得笔直目光严肃,朱翊钧从观潮阁缓步走出,站在了栈桥旁,站在海风中静静地等候着。

  三百二十名缇骑举起了手中的燧发火铳对准了天空,鸣放三声后,向着大船走去,他们将一个个带着铜制铭牌的灵柩抱在了怀里,走下了栈桥,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朱翊钧从张宏手中接过了一面团龙旗,盖在了灵柩之上,低声说道:“回家了,回家了。”

  征伐安南之战,第一阶段三个月的时间,大明一共阵亡军兵273人,其中包括后勤和操作不当炸膛军兵,只要牺牲在战场上,就都是英烈,但灵柩一共有280个,里面有七人,是明香社的汉人,他们不是大明军,但等同英烈待遇。

  这其中五人,是大明军攻伐到了之后,主动投靠,并且积极在升龙城内活动,为大明军刺探情报,被郑主察觉擒杀,大明军在攻破升龙城后,在升龙城王宫里,找到了他们五人,从尸骨的痕迹而言,这五人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还有两个衣冠冢,这二人也是明香社投靠汉人,他们两个潜入升龙城军库,点燃了升龙城最后的七万斤火药,自己也葬身于火海之中。

  诚然,这七个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明香社是郑主为了管理汉人特别设立的衙司,手段绝对称不上温和,而这七个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被欺凌致死,他们目的是为了报仇,他们甚至在行动前,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可结果是极大的减少了大明军攻城的伤亡,那七万斤火药,要是打到大明军身上,不知道又有多少死伤。

  骆尚志请求以英烈待遇安葬,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朱翊钧照准,他们都是为了大明而死,本就应该极尽哀荣。

  朱翊钧挨个走过了这些灵柩,将一面面团龙旗盖在了他们的灵柩上,将一块块代表着功勋的功赏牌,交给了他们的家人,直到每一个灵柩都走过,朱翊钧才站定,对着张宏说道:“起灵吧。”

  “英魂归乡!”张宏往前走了三步,大声的喊道。

  太子在北衙,扶灵柩的是年仅十一岁的老四朱常鸿,他是嫡次子,王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今年起开始和老二朱常潮一起南巡。

  朱常潮对政事完全没什么兴趣,他对显微镜里的世界更感兴趣,他到了松江府,就泡在松江医学院里。

  朱常潮的医学老师是范无期,就是那个在解刳院里自己判了自己无期的疯子范应期。

  张居正和戚继光看着长得高高壮壮的四皇子,彼此眼神里都是担忧。

  老四朱常鸿少有多智,十一岁已经把四书五经读完了,连算学的考试都十分优秀,同样,他在武道上的天赋,也开始逐渐显现。

  朱常鸿长得比年长四岁的太子都要高,而且手臂也要粗上一圈,就角力,朱常治已经不是朱常鸿的对手了。

  朱常鸿对生产图说、公私论、生产图说、阶级论都很感兴趣,他已经把生产图说给读完了。

  老四还经常去西山煤局,甚至拜了魏友山这个大工匠为师,他对生产力提高有自己的见解,到了松江府,就喜欢到造船厂去。

  老四经常说一句话,就是谁掌控了生产力,谁就掌控了权力。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朱常鸿天生爱人,对于天生贵人而言,天生爱人这个品行是极其宝贵的。

  朱常鸿的性格真的很好,他从来不为难下人,朱常治小时候不这样,还因为为难下人,挨过王皇后的揍,而朱常鸿完全没有这种经历了。

  老朱家的老四,都是有说法的。

  这样的人,不让他争取皇位,那都是对天分的浪费。

  “鸿儿第一次扶英烈灵柩,定要仔细,多听张大伴的提点。”朱翊钧叮嘱着朱常鸿,示意他不要在葬礼上出现什么差池。

  “父亲,孩儿定会仔细周全,英烈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死不旋踵,孩儿定会谨慎,不会对英烈不敬。”朱常鸿长揖领命后,跟着张宏开始治丧。

  他遇到不懂的就问礼部诸官,还问张宏,不僭越更不逾制,治丧顺利进行,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

  这是朱常鸿第一次公开亮相,大明朝官、水师军兵,对朱常鸿的印象极好。 《朕真的不务正业》-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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